周会明在西藏工作期间的生活照。(2016年9月4日摄)新华社发

　　在安徽省宣城市检察院侦查监督处干警杨凌的办公桌上,有一本未装订完的卷宗,上面需要宣城市检察院原副检察长周会明签字的地方,成为永远的空白。

　　这是2017年11月受理的宣城市广德县某医院领导职务犯罪案件,那是年轻的女检察官杨凌协助周会明办理的第一起审查逮捕案件,没想到竟成了周会明人生中办理的最后一个案件。

　　今年1月12日12时55分,全国模范检察官、优秀援藏干部、安徽省宣城市检察院副检察长周会明积劳成疾,猝然离世,年仅53岁。

　　“办案时,周检知道我正在哺乳期,从郎溪县看守所提审回来,他让我先回家休息,后来才知道他加班亲自写好了审查逮捕意见书,很多大事小事都是周检在做。当地看守所没有便携式打印机,为了办案严谨,周检亲自搬着便携式打印机去提审……”回忆起周会明办案时的细节,杨凌的泪水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杨凌想等着元旦假期后,再把卷宗装订好,让周检回来在案卷上签字。没想到这一等,竟成了永别,也成了杨凌心中永远的遗憾。

　　“援藏干部有必要‘大动干戈’吗?”

　　西藏自治区检察院山南分院(现为山南市检察院)是安徽省检察院对口援助单位,2011年7月,时任合肥市检察院反渎局局长的周会明挂任山南分院副检察长。

　　“援藏干部有必要‘大动干戈’吗?这就是在给山南抹黑。”援藏期间,面对质疑的声音,周会明承受了巨大压力。

　　“检察机关只有敢于办案才能树立权威,取信于民。”周会明履行职责,敢打敢拼,他率队吹响了查办职务犯罪案件的号角。

　　2013年,山南市纪检部门要求检察院协助调查原山南地区商务局局长陆书基被犯罪团伙利用合成的不雅照片敲诈26万元的违纪案件。案件中的一个细节引起了周会明的注意:这笔钱并不是陆书基直接支付的,而是从他人账户上转走的。经验丰富的周会明察觉到,该案不仅是纪律作风问题,背后很可能涉嫌职务犯罪。

　　“要有耐心,有技巧。”周会明在一线坐镇指挥,陪着干警们加班,告诉他们该怎么讯问,为年轻同志把准方向。

　　经过3天3夜“鏖战”,周会明带着专案组以26万元为突破口,查实陆书基利用主管工程建设项目,多次收受工程承建方等贿赂57.5万元。

　　2013年,安徽省检察院选派了陆健等8名优秀的业务骨干赴山南进行为期半年的业务援藏工作。

　　“空手来了西藏,不要‘空手’回去。既然来了,踏踏实实多为百姓做点事,无愧于咱们安徽省检察院的援藏事业。”这是周会明经常和援藏干部说的一番话,也是他始终践行的职业理念。

　　周会明援藏期间,曾查办山南职务犯罪记录上第一位处级干部、第一位厅级干部、第一位少数民族处级领导干部,创下三个“第一例”的“威名”,打出了山南检察机关的自信。

　　五年援藏路,“鱼”“渔”兼授

　　在山南,工作中,年轻干警出现差错、疑惑,周会明会一遍遍耐心解释。有时熬连续几个通宵陪干警们问话,干警什么时候休息,他就什么时候休息。

　　32岁的李菲菲曾是山南检察院反贪局的一名干警,2015年年初走上检察岗位,一开始经验不足。

　　“最难的是审讯环节。”李菲菲说,领导们经常带着年轻干警熬夜加班加点,周会明经常抱着矿泉水和泡面来陪着加班。

　　“业务能力强、平易近人”是当地检察干警对周会明最深刻的印象。很多晚入职的年轻干警在他的感召下,认真努力学习业务,提升综合素质。

　　周会明提出了“请进来、走出去”的思路。在他的协调下,安徽省检察院先后选派23名全省检察机关的业务专家到山南挂职,与山南检察干警同办案。同时选派6名山南检察干警到安徽检察机关进行业务培训和岗位锻炼,创新思路,让受援单位“鱼”“渔”兼得。

　　几年时间,一支骁勇善战、渐趋成熟的自侦队伍锤炼而成,周会明培养、指导的一批优秀检察官已成长为山南检察机关的中坚力量,扭转了当地检察机关办案力量薄弱、缺乏经验的局面。

　　在西藏自治区,山南连续4年位居查办职务犯罪案件数榜首,连续3年办案量占据整个西藏自治区检察机关的“半壁江山”。

　　赤子之心融入雪域高原

　　周会明热爱西藏、喜欢摄影,不过,他的微信朋友圈几乎不晒西藏的风景照。好友说,他作为一名援藏检察官,不便多发风景图片,以免惹来非议。身处大美的风景中,他不得不努力克制着对美的感叹。在为数不多的一张风景照下面,他写道:“忍不住,再发一张。”

　　2011年周会明第一次援藏前,女儿周宇虹面临中考,家里还有身患高血压的老母亲。“他本身喜欢大自然和户外活动,向往西藏,那是理想。”妻子曹菁说。

　　2013年,周会明援藏期满,面对朝夕相处的山南检察干警和正在“爬坡”的山南检察事业,他选择再次援藏。

　　妻子曹菁曾有些犹豫。“听说在西藏待久了,多少会对身体有些影响。”但后来想了想,“工作需要他留在西藏,我选择支持他,没有理由拒绝。”

　　据曹菁介绍,2016年五年援藏期满之后,周会明还曾想过再去援藏,他的心已经完完全全融入了那片雪域高原。

　　“背对着家的方向,踏上征程;每一步跋涉,心里装着的都是司法事……五年援藏,初心不改,雄鹰展翅,格桑花开;如今你有了两个家乡,一个在平原,一个在高原。”2017年9月,周会明被最高检评为第二届“守望正义——群众最喜爱的检察官”,组委会的颁奖词如是写道。

　　2017年8月,周会明担任宣城市检察院党组成员、副检察长,分管侦查监督、案管、计装工作。面临新工作、新环境、新挑战,周会明沉下心来,一心扑到工作上。

　　宣城市检察院三楼一间不到18平方米的房间,是周会明生前的办公室。一个大书柜和办公桌占据了办公室大部分的空间。桌子上的会议记录本停留在了第11页,而在书柜正中间的隔层上,摆放了周会明援藏期间和同事的一张合影,这也是他的办公室里唯一带有西藏“印记”的物件。

　　难以割舍的深情

　　周会明生前在手机里珍藏着一张照片:他与一群藏族孩子在空地上踢足球,孩子们个个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2015年秋季,周会明得知浪卡子县有个教学点缺少文体用品,便立刻在网上组织爱心捐助活动,并和朋友们一起捐助了1万多元的电教用品、体育用品。他专程开了四五个小时的车,把东西送到这个海拔4000多米的山村教学点。这张照片就是当时周会明与孩子们踢足球时拍下的。

　　援藏工作期间,周会明与当地干部群众结下了难以割舍的深情厚谊。他待人温暖,大爱无言,将“细心”留给他人,彰显了一位模范检察官的赤子情怀。

　　山南所辖措美、错那、浪卡子三县地处高寒地区,自然条件恶劣,尤其是每年9月以后,晚上异常寒冷。为更好地帮助山南检察机关发展,安徽省检察院专门拿出960万元资金支援山南检察机关的基础建设。周会明积极协调,从中拿出600万元为三县检察院干警建周转房。

　　浪卡子县检察院民行科科长罗布次仁回忆,周转房建设期间,周会明多次去建设现场查看。浪卡子县平均海拔4480米,离山南市区有200多公里,路上还要翻越大山。2013年,三县的周转房全部完工且全部是优质工程。

　　刚到西藏自治区检察院山南分院(现为山南市检察院)时,办公电脑十分缺乏。周会明立刻想办法,动员自己的亲戚和好友一起帮助山南检察分院解决了价值近20万元的办公电脑,这给干警出差、工作提供了便利,提高了整体的工作效率。

　　2013年,安徽省检察院又选派了陆健等8名优秀业务骨干赴山南进行为期半年的业务援藏工作。

　　周末,周会明会邀请他们到自己在山南的住所“加餐”。陆健回忆,每次都会看到周会明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炒着家常菜,忙得不亦乐乎。看到陆健来了,他立马放下锅铲,“你快来接着炒这盘芹菜炒肉丝,今天不是工作日,我赶紧下楼给你们买瓶酒。”

　　据妻子曹菁介绍,周会明平时忙于工作,在家几乎不下厨房。可陆健等人却觉得,在西藏吃到的周检亲自下厨炒的合肥土菜,非常“可口”。

　　陆健至今还记得,2015年冬天,周会明去他的宿舍时,发现他床上的被子很薄,第二天就打来电话,让他过去一趟。“他从柜子里抱出一个厚厚的大毛毯,交给我,并叮嘱我,在西藏千万要注意身体。”

　　“我看你身体不错,在哪干不是干呢?发挥专长做点实事,何乐而不为?”2015年,在陆健挂职期满之际,周会明一有机会,就会“劝”上几句。

　　在周会明的影响下,2016年6月,陆健的组织关系正式调到了山南市检察院,从而将根扎在了雪域高原。每当天冷的时候,陆健就会感受到那条毛毯的温暖。

　　有一次,周会明去洛扎县办案,得知当地检察干警格桑加措患有疾病,身体极度虚弱。回山南后,周会明毫不犹豫地将刚买的制氧机托人带给了格桑加措。周会明说,“他比我更需要制氧机。”

　　对援藏干部来说,高寒低压缺氧的环境下,制氧机就是“120”。经常加班熬夜、连轴办案的周会明心里明白这一点,但他的心里装着藏族同胞的冷暖安危。

　　干警们每次出远门办案,周会明都要反复叮嘱:路上慢点,千万不要疲劳驾驶,路上若结冰,不能走就不要走……直到干警平安归来,他的心才放下来。

　　在西藏,周会明不仅关心干警,也尽力将自己的关爱给予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他从自己的工作经费中拿出一部分,给错那县卡达乡支援3万元作为基本建设费用,给咸阳民族学院藏族班困难学生援助了1万元生活费。

　　到任宣城不久,周会明赴京参加“守望正义——群众最喜爱的检察官”颁奖礼,路上无意间得知宣城市检察院一位驾驶员贾师傅得了肝癌,要进行换肝手术。“回去我也捐一点。”周会明对随行的宣城市检察院宣传处干警查丹说。

　　从北京回来后的一个周末,查丹接到了周会明的电话,他说自己“群众最喜爱的检察官”的奖金到了,想让她带自己去那位驾驶员家看看,将钱全部捐给驾驶员师傅。

　　“周检说去了把钱给驾驶员师傅就走,待久了人家会不自在。”查丹回忆,进门后,周检将装有现金的信封交到素未谋面的贾师傅的手中,叮嘱他注意身体后,便离开了。

　　“因为从事宣传工作,我第一反应是想宣传一下,征求周检的意见,他拒绝了,并再三嘱咐,不仅不要宣传,更不要告诉别人。”查丹说。

　　平时,周会明不愿意将工作上的事情带回家里,对于工作条件的艰苦和工作中一些险情,周会明只字不提,更不会说自己获得了哪些荣誉,夫妻二人大多时候都在说孩子。

　　现在,曹菁总是和女儿周宇虹说:“我们就当你父亲还在西藏,没有离开我们。”可女儿每每发现茶几夹层里,父亲平时的打火机不在了,都会忍不住大哭一场。

　　“爸爸希望我做一个身体健康、不浮躁、有文化底蕴的人。”周宇虹说,平时,爸爸会在白天发微信或是打电话嘘寒问暖,叮嘱她多运动。

　　周宇虹记得,一次爸爸从西藏开车回安徽,特意绕路到了西安一趟,在她学校附近找了个宾馆住了一夜。

　　援藏结束回合肥以后,曹菁发现周会明脸色发暗、发黑、不好看,呼吸声音很粗很响。周会明总会半开玩笑地回一句“男人不在乎皮肤黑白”。

　　曹菁说,让丈夫去医院很难,他总是说,等忙完这阵子再去,为数不多的几次还都是妻子硬“逼”着去的。周会明往往是拿到体检报告,草草看一眼,就继续投入到工作中去。

　　然而,病魔不断侵蚀着这位检察官的肌体,周会明身体越来越差,最终住进医院,并转院至上海东方肝胆医院。

　　今年1月10日,宣城市检察院检察长朱边疆去医院看望周会明,他躺在床上用微弱沙哑的声音连说几遍“不好意思影响工作了,给单位拖了后腿”。

　　1月11日晚上11点以后,他几乎不能说话,只是不停流眼泪。12日中午,周会明陷入昏迷,眼角还在流泪。在回乡的救护车上,周会明告别了他无比眷念的这个世界。

　　同事和家人回忆,周会明是个细心的人,对待工作一丝不苟,关心他人细致入微,但是唯独对待自己的身体,他不够“细心”。

　　2月22日,中共安徽省委作出追授周会明同志“安徽省优秀共产党员”的决定,并号召全省广大党员干部向周会明同志学习。2月25日,最高检和中共安徽省委在合肥联合召开追授周会明同志荣誉称号命名表彰大会,江淮大地掀起了学习周会明的热潮。